【杂考】杨威利与白兰地-十万光年

即使多年过去，尤里安眼前浮现的杨威利的形象依然清晰，那是个“把白兰地缓缓倒入西隆(锡兰)红茶，双颊泛着幸福光彩的黑发男子”（第十卷第二章）。

曾几何时，嗜喝红茶、好饮白兰地的魔术师，为了高举酒与茶的旗帜，肆无忌惮地对咖啡和可乐进行了恶毒的诽谤：

“在人类只喝酒和茶的时候，文明是健全的。当开始喝起咖啡或可乐这些泥水色的饮料后，就开始了颓废和堕落。”

于是，当学弟达斯提•亚典波罗少校，拿着两个咖啡杯对他说“里面我加了很多白兰地”时，杨如是回应——

“白兰地和咖啡味道不合啊……”

一边发着牢骚，杨仍接下纸杯，一看到里面的内容物，表情就有点变化。把鼻子凑过去，享受着和咖啡无关的芳香。

“原来如此，纸杯里的确是加了白兰地。”

杨很满足地啜饮着纯粹的白兰地。丰润的酒精宝石在他舌头上滚过，滑落到咽喉的内壁。在好喝的红茶之外，他就喜欢喝美酒。（《击碎星辰之人》第八章）

杨喜欢饮酒，他甚至对尤里安说，若自己能选择死法，喝酒醉死最好。先寇布和罗严塔尔也说过类似的话。当然，他们三人的话都是出自真心还是开玩笑就不好说了。

不过，需要为嗜茶好酒的杨提督正名的是，他并不是一个酗酒者。所谓“酗酒”，是指：没有节制地喝酒；喝酒后撒酒疯。银英本传+外传，杨唯二的大醉出问题，一次是军校时和拉普喝了烈酒醉倒在小吃店外，一次是投票选举日前一晚自己醉得误了次日的投票，都不是他后来身居高位、肩负重责时。

杨成为名将后，酒量的增加与否，常与他失望、苦闷的程度直接相关——

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举行了进攻银河帝国的作战会议。……

杨神色沮丧。他一直以为如果攻下伊谢尔伦，就可以远离战争的危机。事实却正好相反。杨现在才明白自己太年轻、太天真了。

伊谢尔伦的胜利纯属杨个人的成功，同盟军本身并没有与此相称的实力，真实状况是军队早已筋疲力尽，支持军队的国力也到了下限。

但是杨知道这个事实，政界和军界的领袖却似乎并不了解。……

人们现在的想法是要取得胜利实在太容易，胜利的果实实在太美好了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，让他们这样想的是杨威利自己。对年轻的提督而言，这是完全不合本意的，他的酒量为此在一个劲儿地增加。（第一卷第七章）

杨的酒量增加情况如何呢？在杨咕哝专搞视察的政治家之类“地位越高的人想法越复杂”时，尤里安除了表示相信杨“不会随波逐流”外，转而对杨提意见——

“我担心的是地位提高了，您的酒量也增加了。请稍稍节制一点。”

“增加了很多吗？”

“现在至少是三年前的五倍！”（注：三年前尤里安刚到当时身为上校的杨的家。）

“五倍？没那么多吧？”

尤里安把三年来家里的收支记录放到满脸怀疑的杨面前。酒类的支出指标从三年前的一百攀升到目前的四百九十一，这还不包括在外面喝的酒……（第二卷第一章）

虽然尤里安拿给杨看的数字有点花样，因为从海尼森搬到伊谢尔伦，酒价提高了两三成。但是——

酒量增加了也的确是事实，无论如何希望能够减少一些——只是杨提督不是那种喝醉了会乱闹、大吐特吐、大叫大嚷的人，所以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。

我觉得提督的酒量在战事告一段落时，才会逐渐增加，所以这更令我担心了。但另一方面，我觉得至少让他有喝酒的自由比较好。

其实像我这种超出分际的小孩子话，提督是完全没有接受的义务。可是提督还是听了我的话。（797年2月3日的尤里安日记）

杨好饮酒，但主动被动的约束之下，其酒量并没有达到损害健康的程度。

杨虽善战但仍失去一成舰队，反击策略也遭到总司令部的封杀。在被迫奉命撤回，即将在亚姆利札与帝国军决战时，魔术师的心情不佳。此时菲列特利加端来营养餐——

“请用餐！阁下。”

“谢谢，不过我一点胃口也没有，不如给我杯白兰地吧。”

副官用眼神拒绝了他的要求。杨不服气地看着她。

“为什么不行？”

“喝太多酒，尤里安会说哦。”

“真是的，你们一个鼻孔出气啦？”

“我们是为您的身体着想。”

“可是你们没有担心的理由呀。我的酒量虽说变大了些，也只是和一般人差不多。离损害健康还有足足一千光年那么远。”(第一卷第九章)

对于自己的酒量，杨说的“离损害健康还有足足一千光年那么远”虽然夸张，却也基本符合事实。这从即将离开杨，出任驻费沙武官的尤里安的言行想法中可以得到佐证——

少年惦念着杨的日常生活。有一天晚上，他对杨家的酒精消费量提出了否定性的见解，提醒年轻主人的注意。

“酒是人类的朋友，难道应该舍弃朋友吗？”

“就算人类这么认为，酒本身又作何感想呢？”

“酒当然也希望能有人喝它。本来嘛，人类在五千年前就喝酒了，现在当然也喝。”

“就在我的眼前。”

“就算是五千年后，人类应该仍然在喝酒——如果五千年后人类还存在的话。”

“我的问题不在于五千年后，而是从下个月开始。”

就这样，尤里安将年轻司令官的反对意见完全封杀，但并未穷追不舍。一方面他不想太霸道，另一方面杨这些年来酒量虽然明显增加了许多，但酒品从未低落过。只要不妨害健康就好了。（第四卷第五章）

杨的性格一直有着孩子气和任性的一面，为了平叛后要和特留在大众面前握手，杨甚至愤愤的想——

如果输了就好了，如果战争惨败就好了……

如此一来，杨就可以从官场的地狱中解脱了。避开人们的耳目，躲在社会的一隅，安静地过日子也不坏呀！寒夜里在田园里的小家中，一边听着呼呼的风声，一边啜饮着白兰地；下雨的日子里，一边任思绪奔驰，畅想着在大气中畅泳的雨水的雄壮旅程，一边品尝着葡萄酒。这种生活多么舒畅快意啊！

“说着说着，竟然变成一天到晚喝酒的日子了。”

杨苦笑着，把这小小的奢望从脑海里逐出去。或许他可以因此得救，同时却会有几万倍的人遭殃。（第二卷第九章）

虽然杨因气愤而企望避世喝酒的小日子，但实际上他也是可以完全不被酒精诱惑的。

在杨又成为亚姆利札的英雄后，民众争相要求与不败的魔术师见面，记者也跟进跟出穷追不舍。在热情与烦扰包围中，忧国骑士团本部写的“歌颂爱国的名将”只是令杨哂笑，但战死士兵母亲说“你和杀人凶手是同伙”的信，则让杨内心痛苦——

尤里安不忍看杨日渐消沉、酒量增加，因此，提议他去休假旅行。杨并非酒品不好的人，但若因情绪不好而酗酒，对身体实在有害。

对于尤里安的建议，杨多少有点自觉，当下便答应了。他在绿色的大自然中度过了三个礼拜，完全脱离了酒精的诱惑。（第一卷第十章）

到米特拉行星度三周长假期间，杨能滴酒不沾，这证明他根本没有酒精依赖，白兰地只是他的喜好之一和解愁佳品。当然，围绕白兰地的“斗智”，也是杨和尤里安、菲列特利加在家中的日常生活情趣。

在尽善尽美的典礼和其后的庆祝酒宴中，杨看到自己的虚像在华丽地飞舞着，不禁感到十分厌恶。

好不容易解脱了，杨带着厌情的表情回到家中，他在尤里安所泡的红茶中，自己加入了白兰地，但在少年的眼中，那酒的份量到底是太多了些。

“他们根本完全不了解！”

伊谢尔伦的英雄脱下了鞋子，盘腿坐在沙发上，一边喝着那“加了红茶的白兰地”，一边嘟哝着。

“什么‘魔术’、‘奇迹’的，都是不知道别人的辛苦才会说出那种话。我是应用了古代的用兵术，把敌人的主力和根据地分隔开来加以各个击破。……”

"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大家的称赞呢！"

一边说着，尤里安很自然的将白兰地的瓶子移到杨的手拿不到的地方。……

“……尤里安，至少也该让我好好喝喝白兰地吧？（第一卷第五章）

相比12岁就到杨家的尤里安的“老练”，新婚的菲列特利加明显“战斗经验不足”——

杨一面对着妻子这样说着，一面一口喝干了第一杯“添加红茶的白兰地”。

“说到底，期待他人堕落的做法，不管怎么看都是卑鄙下流的。其实，这就是乘人之危！”

“不过，现在除了等待也别无它法了。不是吗？”

新婚妻子菲列特利加一面回答，一面若无其事地伸出手，想把白兰地酒瓶拿到自己这边来，不料却以一瞬之差慢了一步。（评：军校第二名没快过军校中等生）

“时机尚未成熟啊，少校。”

杨装模作样地说完，把白兰地注入自己的茶杯。看到妻子的表情，杨倒了预定量的七成便停住了。他一面盖上瓶盖，一面像辩护似的说：

“人想要某种东西，就是因为身体对这种东西有需求。所以诚实地顺应自己身体的需要，想吃就吃，想喝就喝，这样对身体才是最好的。”(第六卷第二章)

杨最后这段自我辩护，读来感觉十分亲切熟悉——我们在日常生活也碰到过这样的说辞或这么做过吧。

围绕白兰地的“斗嘴”也是“刀光剑影”的——

回到军官宿舍，杨想喝一杯消除疲劳。他扬声叫尤里安。

“给我倒杯白兰地好吗？”

“有蔬菜汁啊。”

“嗯……你认为蔬菜汁可以消除疲劳吗？”

“你认为它可以，它便可以。”

“咦？这句话是谁教你说的？”

“在伊谢尔伦，周围都有老师。”

卡介伦、先寇布这几位“挖苦专家”的嘴脸浮现在脑际，杨哼了一声。

“还是应该好好选择少年时期的教育环境。”

尤里安放声笑了出来。

“只能喝一杯哦。”他一边叮嘱，一边端来白兰地。（第二卷第一章）

根据《尤里安的伊谢尔伦日记》，杨尤上述“嘴仗”发生在797年3月19日。

由日记可知，监护人在反问被监护人“这种口气是谁教你的”时，用的是委委曲曲的被伤害的口吻。

应该负责任的监护人对被监护人像受害者似的发言，着实让尤里安觉得有趣，何况他也觉得对杨发脾气不应该，于是——

为了表示歉意，把白兰地端给提督时，提督非常高兴的用两手接过去，嘴里一直念着“多谢、多谢”。（《日记》）

在家里，杨还是比较能够“忍气吞声”的。但在外人面前，杨就比较“猖狂”了，在分析小皇帝逃亡同盟事件的会议上就是如此——

“这么说，是罗严克拉姆公爵故意让皇帝逃跑的喽？”

“非常有可能。”

杨严肃地说道，然后无视尤里安那近乎非难的眼神，把白兰地倒进已经空了的红茶杯子里去。白兰地瓶子被放回桌上之后，卡介伦接着抓起瓶子，把酒往自己的杯子里面倒，然后先寇布接过了酒瓶，又传给了姆莱。杨注视着被传来传去的酒瓶，表情显得有点担忧。当接触到尤里安的视线时，杨才猛然回神，把注意力拉回到罗严克拉姆公爵身上，表情自然而然地紧张了起来。（第四卷第四章）

在银英中，白兰地也是传递和寄托人物深切情感的好物。

已经决心为保卫民∣主∣主∣义战死的比克古老元帅，曾从容地要部下给他寄托期望和挚情的年轻用兵家送去白兰地——

老元帅抚摸着削瘦的两颊，对着站在一旁的史路少校笑了笑。

“啊，对了！史路少校，我家地下室里有一个黄色的木箱，里面有两瓶上好的白兰地。你带一瓶去给杨提督做礼物。”（第七卷第二章）

九月一日正午，尤里安·敏兹和梅尔卡兹客座提督、舒奈德上尉，以及马逊准尉一起登上了巡航舰塔那特斯Ⅲ号，离开了伊谢尔伦要塞。……

仪式结束之后，菲列特利加来到杨的办公室，只见黑发的年轻司令官粗鲁地将双脚跷在桌上，一只手拿着白兰地酒杯，凝视着窗外那广阔的星海，一副懊恼的表情。桌上赫然摆着一瓶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白兰地。

“提督……”

犹豫了一下，菲列特利加轻轻地叫了一声。杨一回头，满脸都是少年恶作剧被逮到的表情。但今天菲列特利加不想说什么有指责味道的话。

“已经走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杨对菲列特利加点点头，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，然后拿起酒瓶，却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。他所顾虑的是在场的人，还是不在场的人呢？菲列特利加并不清楚。

“下次见面时，大概又会长高一些吧。”